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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侠客行(12)(第1页)

    "被那个鄃县县令曹善成给偷了老巢,人也被砍了"    "对,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样给曹县令报功呗!"风声中,坐在蒲台上的张行想了一下,认真回复。"以李水君的名义给渤海、平原、登州、齐州四位太守发文,请他们也一起给这位曹县令报功,然后让房县尉亲自走一趟老家,带着文书去见清河太守,问他要不要一起来,注意要把功劳分给这位一些……把朋友搞得多多的,他曹县令能怎么办,不也被得拽进来拽进来以后再反过来拿他的功绩去拉其他人,不就行了"    程大郎点点头,就势从蒲台上下去了。    下午时分,寸草不生的蒲台上,一时间只剩下李定与张行、小周三人,外加几只乌鸦而已。    其中,小周自去捧着杯子守着阶梯坐下,李张二人则居中围着一个方案对坐吹风观云,案上则是一壶茶两个杯子……今日天气,坦诚说有些不好,云层稍厚,风稍大……但这样的场景这几年多了去了,俩人根本就是议论时政最多的一对,也根本就是因为议政凑一起的,刮风下雪,电闪雷鸣,都不耽误这二人议政外加指斥乘舆的。    唯独二人此时气氛,确实又有些尴尬。    原因不问自明,张行肯定是希望李定留下的,这个念头一开始就没变过,但他也知道,后者肯定是要走,而且双方一开始也都知道对方意思的。    "这几个郡守也都挺有意思的。"    程大郎走后,云影之下,李定先行开口,勉力来笑。"咱们败了张金秤以后,去找他们,他们反而小心翼翼,渤海太守甚至问程名起,说蒲台那里‘欲官乎,欲义乎’"    "正常。"张行叹气道。"大魏是不可能有救的,因为河北、中原、东境、江淮、江东都是人心散了那种,所谓苦魏久矣……便是一时兵锋过来,压住了一时,也不耽误这些地方自行缭乱反复,直到大魏无力平叛……这种情况下,久居地方的地方官起心思,也是正常的,他们又不傻。"    "土崩瓦解。"李定叹气道。"在关陇是瓦解,在其他地方是土崩,咱们聊过。"    张行点头,然后端起茶杯来饮。    "你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双方气氛稍缓,李定便来追问。"此战之后,周边大股盗匪必不敢再来,而后估计就是朝廷大军势如雷霆来剿,你一个黑榜第三的钦犯,留在这里也无用,不趁机走一走吗去北荒或者东夷看一看如何"    "我确实想去一趟东夷或者北荒。"坐在东面的张行抬手指了指身后和北面,认真来答。"去看看东夷到底残破到什么地步,还有没有争雄天下的本事……本来大魏倒下,就数他们天时地利人和,又有大宗师,又有兵马实力,还有两位至尊从最上头的隐隐偏助,甚至还有许多代逃亡过去的中原子弟……要是他们能振作起来,从意识上做出改革,打出人族一体的名号,说不定真有说法。"    "有道理。"    李定点头,但又摇头。"但太难了……天底下最难的,就是自我革新,本性难改这个词实在是太贴切了,真要是能自家改,哪里轮得到东夷,大魏就自家改了那些毛病,大唐当年也能改一些事情……何况四次征伐,东夷自家也民力疲惫,内斗不断。"    "所以若真是形势不好,不得不走,那就去看一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本是天下棋局的一隅,不亲眼看看心里的没底的。"张行点点头道。"而也正是为此,还想去一趟北荒……当年黑帝爷、巫族罪龙、赤帝娘娘自三面起势,赤帝娘娘生下来就是妖族正统公主不提,黑帝爷和巫族罪龙能各自崛起,恐怕跟他们所仪仗的地利也有关系……北荒的地势也是极妙的。"    "不错。"李定随即应声。"北荒、东夷,与关中,都是典型的争霸根基之所,但你也该知道,自三族争霸以后,数千年来,基本上是西胜于东,北胜于南……关中这个地形太好了,四塞之地外,距离巴蜀、中原、晋地,都只有区区一层障碍而已,与之相比,东夷虽富却不足以支撑他们一口吞下东境、中原、河北、江淮等大片开阔之地;而北荒太大太冷了,地广人稀之下,非要并河北、取晋地,才有稳固天下的局面。"    "就是下棋嘛。"张行不以为然道。"我当然知道关陇最好,北荒、东夷次之,南岭更缺乏基础,但有些地理,总比没有好……"    "你就是不愿意去关陇"风有些大了,李定也终于忍不住主动触及了那个问题。"不愿意去武安上任,做你家白大小姐的河北主人离开河口后,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突然间那么决绝"    "我什么都没经历,本性就是个反贼罢了,非要说有什么特殊点的东西,无外乎是见到村庄被弃,稼穑生草,但这跟沿途所见生死无常,反倒显得不值一提了。"张行平静以对。"事情不是忽然如何的,而是积水到满,忽然溢出来了而已。"    李定仰天而叹,倒也无话可说。    "至于说什么关陇,我之前就说了……那是定天下与安天下的区别。"张行继续认真讲道。"自祖帝东征以来,历朝胜者都起于关陇,这就使得彼处功勋贵种层层叠叠,勾连不断,并取河北、中原、江南血肉供给一地,贪得无厌,以至于人心背离……这是不对的。而若是你想问我是不是准备助力它处而并关陇,那我明白的告诉你,我是有这个心的。"    李定居然没觉得惊疑,反而苦笑:"容易的不去做,只做难的吗"    "放着对天下人更好的路在前面不去走,非要走孬的那条吗"张行当即反问。"再勾连一批关陇贵种,再闹一次关陇山东之争,再来一次土崩瓦解!"    "可是,从河北跟北荒,从东夷跟东境再起来一拨人,跟关陇那批人有什么区别"李定还是不解。"便是走河北、东境这条路成了,他们日后就不作威作福了他们就不土崩瓦解了不是你当日跟我说的吗,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最多是一步之遥而已!"    "谁说不是呢"张行冷笑道。"但我不是说了吗能好一点是一点,能罢黜掉一龙是一龙,黜了关陇贵族这条恶龙,总能让天下人多喘一口气,而这一口气,可能便是一代人的事情……凭什么不做"    "所以黜龙帮是这个意思吗"李定恍然,看了一眼好奇回头的小周后却又再度苦笑起来。"要罢黜关陇贵种这条恶龙怪不得用黜而不是除。"    张行没有吭声,只是奇怪的看了对方一眼。    但就是这么一瞥,李定瞬间警醒,甚至有一点汗毛竖立的感觉……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连风声都紧密了一些,以至于卷动秋日云影,自蒲台上错乱飘过。    "你……你还想干什么"李定有些小心翼翼起来。    "不干什么。"张行随口答道。"我不过是准备尽力而为,能走一步是一步,有多远走多远而已……"    "张三郎,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有些人……咱们不说能走,便是能想到最远的,也不过就是个关陇河北之争……就好像房彦释那厮。"李定嘴唇抿了一下,努力来问。"而有些人,比如说你,能想得到的最远的路,到底是哪里呢"    张行依然奇怪的看着对方,似乎是觉得对方有些多嘴而已:"你的志向是什么来着"    "是一统天下,证位神列,流芳百世万载。"李定脱口而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张行沉默而对。    李定张口欲言,居然无声,而且满头大汗,而此时秋风更甚,却又冷了起来,似乎隐隐欲雨,但也如李四郎言语一般卡在那里,始终不能得倾泻。    隔了不知多久,李定终于压低声音来对:"你……你若是……我是说若是,你若是证位至尊,莫不是要真把天下真龙杀尽,尽归地气……也就是天地元气于人吗"    张行终于来笑:"黑帝爷做得,白帝爷做得,别的至尊做不得而且如何杀得干净"    雨水渐渐摇落,出乎意料,并不是很急。    李定似乎也松了口气:"这么一说,倒显得我过于小气了……真到了那一步,你黜龙也好,屠神也罢,反而不可避免……但为何一定要叫黜龙,还不是除龙、屠神"    张行眯了眯眼睛,没有吭声。    可能是雨滴滴落,李定这一次并没有注意到对方表情的细微变化,反而是继续言道:"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至尊哪里能轻易证得"    "我倒是觉得证位至尊其实不难。"张行一声叹气。    李定这次没有吭声,反而瞥了对方一眼,并去取那杯根本没动过的茶水,准备在雨滴打脏之前灌下……那意思很简单……你说不难就不难吧,我也不跟你争!    "李四郎,你知道我最喜欢这个世界什么吗"张行也不在意,只是在小雨中揣手来问。    两人都是奇经高手,自然不怕这点雨,而李定也从容了不少,只是随口应声:"天地元气"    "是天意!"张行脱口而对。    李四郎怔在原地,似乎想到了一点什么,却没有抓不到。    张行终于笑了:"敢问李四郎,人巫妖三族争霸,黑帝爷和赤帝娘娘各持立场,打的肠子都快剌出来了,不耽误他们齐齐证位至尊,而巫族罪龙却只能藏身苦海,所谓何也    白帝爷横扫百族,事实上废弃巫妖两族大运,屠龙断江,定律铭法……按照某本小说里的故事,青帝爷都被白帝爷杀怕了,不惜下凡伪作白帝爷麾下大将,匆匆助力白帝爷证位,这才保住了些百族遗留在东夷五十州……何至于此呢    还有后来的祖帝一脉前赴后继,硬生生将三辉四御正统立了起来,三辉本是自然之物,却强压四御一头,黑白赤青,哪个站出来说不了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天意高渺。"李定端着茶杯在雨中严肃以对。    "是,就是因为天意高渺。"张行叹气望天道。"在我看来,这个世界最妙的就是这个天意……而且格外高渺……祂不现身,祂不说话,祂没有神像,三辉四御体统出来后,也没人敢拿地上的随便什么东西乱做比划……都知道三辉四御之上还有个天,而天意足够高……那我问你,天意除了高,是好,是坏呢或者说是顺,是逆呢"    李定沉默一时,他很想跟对方说,这种神学问题,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但此时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神学问题,很可能会决定他一辈子的志向,决定眼前人的决心,决定所有人的命运。    "大概是好的吧"李定只能这么说。"一定是顺的。"    "没错。"张行终于笑了。"对我们凡人而言,祂只能是好的、顺的……或许我们怎么揣测都是错的,或许根本没有天意,只是人意的投射,但是无所谓……正好比没有失德的至尊一样,我说一句,没有不好不顺的天意,总是对的吧"    雨水莫名急促起来,李定的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这个道理不是什么特别空泛,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在三一正教创立之初,就是天底下大部分宗教在做最终解释的主流说法。    说白了,这个世界的文明脉络清晰可循,四位至尊证位的过程也摆在那里,几位特殊真龙的演化也是清楚的……所以,可能表达方式不一样,但天意钟情于文明发展进步,钟情于这个世界变得精彩……也似乎是无可争议的。    说句不好听的,没有那个天意,文明都不大可能出现。    所以,天意大概是好的,绝对是顺的,这一点绝对没问题。至于说,后来发现天意真是坏的,那也无所谓了,真到了那一天,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呢"李定喘了口粗气,继续来问。    "所以,想要证位至尊,第一步便是要顺承天意来造位……譬如天下一统,譬如三辉合一,譬如黜龙,总之,要将天地翻覆起来,要指出一条可以让这个天地更精彩,文明更深化的路数来。"张行坦诚以对。"然后去达成它!而按照四位至尊的路数,只要自己的路是对的,自然可以得到天意之钟,越来越强,所谓上秉天意,下持人心,扩地而得气,黜龙而自强……地盘、人心、修为,其实是相互纠缠的,是有一条路一直指向至尊的。"    "这是废话。"李定复又从容起来。"四御不都是这般来的吗但问题在于,这个路数到底是什么有多宽,有多高只是黜关陇之龙,就行了而若是这条路足够高,足够宽,符合天意,足够去证至尊,你知道会有多难吗亘古万年,不过四位而已!你说成就成了"    "符不符合天意,试试不就行了吗就好像天意是不是好的一样……且不管其他,按照这个路数来就是。"张行依然不以为意。    "态度是态度,难度是难度。"李定嗤之以鼻。"到底是什么"    "若黜关陇之龙不足,便黜尽天下龙,废黜人身依附,使天下人人皆可成龙,又如何"张行认真来问。"实在不行,再配上趁机一统四海,够不够"    "那算什么"一声闷雷响起,李定端起茶杯将最后一点茶水饮尽,显然不解。"什么人身依附"    "至于说难不难的。"张行没有理会,继续认真来讲。"天下事,从来不是难不难的问题,而是大道打开后,胜过其他对手便可……如果我们能聚拢人心,使唤英才,脚踏实地,一步步往上走,成与不成,难道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吗青帝爷便是在不忿,难道下场跟白帝爷做过一场了吗只能引而导之。"    "还是太远了。"李定蹙眉以对。"不说别的,你自家黜龙帮里,这才几个人,就一堆人精,各有所求,哪个愿意对你纳头便拜还有一个李枢,你准备如何对付确定不会被人家给卖了便是这黜龙帮外面,淮右盟的杜破阵便真心愿意助你河北英雄,还有相当一部分在官面上呢,如何愿意助你而不是大魏曹皇叔又如何便是大魏自行塌了,其他关陇贵种自然会捧着一个豪杰出来,到时候重立体统,你又如何能胜"    张行不以为然,即刻回复:"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便是这些人都老朽,从大宗师到大英雄大豪杰全都被你顶个几十年熬死了,可他们就没有英才后继了吗"李定干脆被气笑了。"司马二龙、张长恭,还有数不清的藏在家里读书打坐的英才,一遇风云变化龙……甚至还有你家白常检……你晓不晓得,真若是白家起了势,你家白常检便可自取天下,自开道路,何必听你的路数"    "藏在家里的真龙咱们管不了,但说到思思,这就得说另一个人了。"雨水渐大,张行全身真气外显,以至于雨滴砸上去都变成了冰豆子,噼里啪啦落地,而这个混乱的声音中,他依旧稳坐不动,认真来言。"思思的本事我比谁都清楚,我也敬她爱她,但若想真说从大势来制思思,立形势迫她与我同行,却也不难,只需一人便可!"    "你莫不是说我"李定张口便笑,顺便望天……他也张开了真气,却远不如对方,甚至部分雨水直接穿过真气,沾湿了衣服。    "天下英雄,龙凰之外,唯张三李四而已。"张行正色以对。"李兄,若你我联手,一心一力,足可让天地变色,至尊都能上天给他扬了!区区关陇之龙,算个屁!思思也要扔下自家心思,跟我们一起做事业的。"    话到一半,闷雷一声便忽然自头顶炸响,顺势低头的李四郎肃容不变,手中茶杯安稳不动,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头的小周,手中茶杯忽的掉落,顺着蒲台那坚实而怪异的茶杯滚了下去,并将台阶侧栏杆下躲雨的几个乌鸦惊动,仓皇逃离。    张行随之失笑,当场呵斥:"小周,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畏惧雷声呢不像话。"    然后,方才来看李定。    "张行。"雨幕中,李四郎看着对方认真回复。"我的才能有限,只能放在用兵上,如此才能指望此生一统天下,成龙列神,名流百世……你的黜龙之论是否高深我不清楚,但也不怀疑,但你的局面和我对天下军事地理的钻研认知摆在这里,你还不能让我选择跟你在这里做贼!"    "我就不揭开你不愿意居我之下的小心思了,但你须记住,你此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张行叹口气,站起身来,放弃了这次努力。    李定也如释重负。    二人起身,转身连着小周一起往蒲台下走,准备避雨,仿佛刚才的话语全都没说过一般……而走了几级台阶,李定忽然驻足,好奇望向了南面大河方向。    "那是什么"李定大为不解。"这个时候怎么有人在泥滩上"    "前几天就有了。"张行脱口而对。"战前你没放开这片滩涂,所以没有,而战后你心思又没在这里罢了……小周记得吗其实江都那里也有,一年四季都有,就是咱们在下雪前天气尚暖的江心洲见过一回的。"    小周怔了一怔,忽然醒悟:"我知道了,他们在吃土!"    李定茫然一时,就在台阶上立住,大为不解:"吃土是什么意思"    "就是吃土的意思。"小周正色来解释。"老百姓但凡能在庄稼和正经收获之余找到一点吃的,就不会吃粮食,何况今年已经乱起来了。"    "我知道。"李定点点头。"但吃土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吃土……"小周想要解释,却也有些茫然,只能去看张行。"我只知道,江都那里是真吃土,我跟张三哥、秦二哥去丈量土地的时候亲眼看过,这里还真不好说。"    李定看向了张行。    张行不以为然道:"其实就是在滩涂上捞一些小鱼小虾充饥……"    "那就是吃鱼虾嘛,如何是吃土"李定气急拂袖。"你们二人真的是危言耸听……"    "去看看吧!"张行建议道。"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小周也连忙点头:"李四哥去看看吧,看看就知道了。"    李定左右茫然一时,将信将疑,却被张行拽着走下蒲台,然后往营地外的滩涂地而行,而走下台来,营中军士文吏见到这个场面,一时不知所措,也只能跟上,果然迎面堵住了那几个赤脚的妇孺。    后者惊惶之下,想要在滩涂地上下拜解释,却被小周熟络的抬手制止,并上前来问:"是捞虾米还是碎藻"    "是虾蛋。"有个半大丫头脱口而对,却被母亲伸手摁住。    随即,后者小心以对:"是虾蛋,蒙这边的老爷恩典,许我们下滩了,眼瞅着庄稼也快好了,再不捞等秋后就没时间捞了。"    小周伸过头去,看了看破旧鱼篓里的东西,点点头,然后拎起来转回递给了李定。    李定伸头一看,怔在当场,然后端着鱼篓认真反问那些妇孺:"这不是土吗如何是虾蛋"    几个妇孺根本不知道怎么答,小孩子也不敢再言语。    倒是小周,依旧从容:"虾蛋必然在淤泥里……鱼虾粘液还有一些水藻粘性太大,容易沾到泥,又没有好的工具,根本淘不掉,就涮掉沙子,连淤泥一起吃,总能有些效力的,所以我刚才说是吃土……这都是灾年的时候,老百姓寻到的充饥法子,就记下来了……而江都那边其实更多,因为那边田赋更重,而且很多滩涂地都被江东世族占了养鹅、养鹤,鹅跟鹤也喜欢吃这个,张三哥就是为这事抄了八大家的家,把所有鹅跟鹤都杀了……李四哥,妇孺没本事抓鱼虾的。"    李定沉默半晌,欲言又止,目光在张行、周行范和那几个妇孺身上打转,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又似乎是期待有人驳斥他。    但没人回应,事情好像真就是这个事情。    "从营中取些军粮来。"李定想了一想,捧着鱼篓低声回头朝几名跟出来的吏员、军士吩咐。"每人一兜,孩子半斗。"    军士得令而去,几名妇孺再也不管多余,一起在雨下的滩涂地里叩首不止,口称恩公,弄得满头都是淤泥和雨水。    李定理都不理,小心方下鱼篓,逃也似的便往回走。    张行转身追上,当场呵斥:"恩公,你满身本事,只顾自己成龙成神,却要踩着这些人几辈子吃土吗"    李定脚步加快。    却又被张行追上,一手拽住衣袖,然后回头来对那些妇孺来笑:"不要叫他恩公,这是要助关陇人欺压你们,让你们世世代代都只能吃土的贼公!"    李定终于拂袖发力,甩开身侧之人,却直接将袖脚撕裂。    而张行握着已经湿透的袖脚,更是笑声不及:"李贼公,你修为不行啊,这就破防了思思都比你强……这等定力,能做什么大事"    李定终于在雨中回头,果然满脸都湿,却又语气激烈:"你要黜的龙,不只是关陇一条吧甚至不止江东……河北你……你拿什么做根基没有自己的根基,简直必败之局。我更不敢跟你去了!"    "废黜人身依附,杀龙兴人,就这些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慢慢来嘛,一步步深入。"张行负手立于河滩,坦然以对。"至于说成败,一条命而已,我赌不起吗倒是你,亲眼看到这些,还能忍住,委实是关陇大族出身,定力十足,一心就要成龙成神,流芳百世的……"    "不要逼我。"李定气馁而走。    "我有耐心。"张行看着对方背影,昂然声明。"而且我没有逼你!我在这里当着贼,开着局面,且待你来!"    "我也还是那句话。"李定几乎已经快步走到辕门,不忘回头。"天下英雄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太小瞧天下英雄了!"    "且行之,且思之,且定之。"张行在雨中幽幽而叹,任由雨水将自己打湿,方才折返。    过了几日,雨后初晴,报捷军报做得稳妥,李定在几郡信使和郡卒的护送下,逃也似的往东都去了……张行没有去送他,而是下令全军休整,在蒲台设立屯点,点查无主之地,并并准备帮助周边百姓抢收本地庄稼。    这事做完后,怕是还要走一遭济阴,押送军械什么的,所以根本不知道李定这一走,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就是都水使者李定"    大约是秋收之后不久,熟悉的东都兵部堂上,刚刚入城就来到此处的李定奉上军报,枯坐等待,从上午等到下午,也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这份军报必然会引起波动,并在东都八贵那里议论,然后下午才会给他说法……果然,中午时分,才有人来,而且一进门就问李定。    "我就是李定。"    李四郎赶紧起身拱手,因为对面是一位朱绶,几乎可以认为是曹皇叔的亲信。    "是就好。"那位朱绶,也就是罗方了,一时不耐,回头相顾,同时身上绽放出宛如金轮一般的辉光真气。"奉执政皇叔钧旨,拿下!"    李定愕然一时,却被一众锦衣巡骑涌入,当场在兵部堂上拿下,打入黑塔。    原因再简单不过,鄃县县令曹善成认真细致,在接受上级的报功的同时,提前发来文书,详细叙述了那一战的可能过程,并指出李定很可能与地方勾结,在战后将国家军事物资与部队交卸给当地豪强的事情。    甚至提到了黑道上黜龙帮以及逆贼李枢、张行的说法。    只能说,大魏是有忠臣的,张三郎小看了天下英雄。    于是,曹皇叔明察秋毫,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决定将李定先行收监,好生盘问。    PS: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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